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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首辅掷严词护圣驾 皇帝爆粗口骂大员

发表时间: 2024-06-11
这天,朱由校正在用早膳,李进忠急急忙忙跑进来,一路呼喊着:“皇上,不好了,左顺门前,一大群人跪在雨中,大哭大闹,大呼光宗贞皇帝(1)!”

朱由校大吃一惊,筷子掉到桌上,问:“所为何事?”

“回皇上,小奴听说,他们,他们要将奉圣夫人赶出咸安宫。”

“谁挑的头?”

“都给事中杨涟、御史左光斗和户部左侍郎毕子元,他们纠集了东林党上百人,天刚放亮就到了左顺门。”

“又是这个杨涟!

东林一党独大,肆意妄为,不知收敛和进退。

可恶!

可恨!

可怕!”

“皇上,要不要效仿世宗肃皇帝(2),调遣锦衣卫前往清场?”

“不必了,朕自有章法。”

朱由校哼了一声,沉吟着,“他们是想逼着朕痛下杀手,以成全清流死谏之名,他们想得倒美,朕绝不上当。

总共有多少人?”

“小奴让人清点了一下,总共一百一十七人。”

“王安,从司礼监速速调派一百一十七人,带上一百一十七把雨伞,随朕前往左顺门。”

王安应道:“是,皇上。”

朱由校又吩咐:“王体乾,命尚膳监速备一百一十七碗姜汤。”

“是,皇上。”

王体乾小跑着去了。

一切准备妥当,众人随朱由校出了乾清宫。

但见乌云压顶,大雨倾盆而下,狂风夹着雨丝扑面飞来。

“他们真会挑日子!”

朱由校自言自语着,一头钻进了御轿。

一路紧赶慢赶来到左顺门前,王安和王体乾扶皇上下了御轿,李进忠等人撑着御盖迎上前来。

朱由校摆了摆手:“朕今日是来淋雨的,最好淋他个透湿,淋他个透彻!”

王安和王体乾慌忙跪倒:“皇上,保重龙体要紧!”

“他们淋得,朕也淋得。”

朱由校绕过御盖,在雨中疾步前行。

王安爬起来,吊了一嗓子:“皇上驾到!”

杨涟等一百多号人原本就跪着,此刻将头埋得更低,山呼: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
朱由校朝王安使了一个眼色,王安招了招手,太监们各就各位,为每个跪伏于地的官员撑开了雨伞,又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摆在他们面前。

“朕让尚膳监给你们每个人备了一碗姜汤,都趁热喝了吧。”

“臣等谢过皇上!

请皇上保重龙体!”

伞下传来一片呜咽声。

“皇上,那客氏居于咸安宫,悖逆祖制成法,长此以往,内廷必将乱象丛生。

臣叩请皇上,即刻将客氏逐出咸安宫!”

杨涟仰头高呼,脸上有东西顺流而下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
众人响应,声浪震天:“臣等叩请皇上,即刻将客氏逐出咸安宫!”

朱由校沉着应对:“朝堂之上,你们奏过两次,朕皆驳回。

奏折纷至,朕皆留中不发。

为何?

客氏事朕凡十六年,呕心沥血天地可鉴!

大明以孝治天下,朕格外降恩于客氏,看似私心,实则为天下人做表率。”

杨涟再谏:“皇上格外降恩于客氏,看似表率,实则私心,致使国体大伤纲常大乱。

臣叩请皇上收回成命!”

又是声浪滚滚:“臣等叩请皇上收回成命!”

朱由校顾左右而言他:“你们跪伏雨中多时,必有寒湿相侵,朕心不忍。

你们听朕一句劝,速速回去吧!”

杨涟大喊:“皇上若不收回成命,臣等愿跪死在这里!”

朱由校的心头打了一个寒颤,一时无言以对,只顾着拿衣袖抹脸。

那雨水似乎越抹越多,在脸上汇流成河,连眼睛都睁不开了。

他其实不怕那伙人跪死,就怕自己被大雨浇死。

他俯视着那群以死相逼的东林党人,仿佛看见了一百年前那个血淋淋的场面。

尽管他从来不读历史,可是对罪恶的家史还是略知一二。

正德十六年(公元1521年)西月,世宗朱厚熜过继给伯父孝宗朱祐樘为子,继承了皇位,年号嘉靖。

此后,为世宗的生父朱祐杬加封号一事,朝中两派势力互不相让,引发了一场大礼议之争。

嘉靖三年(公元1524年),反对派不甘处于下风,组织了两百余人集体跪在左顺门外,哭喊孝宗朱祐樘。

多次驱赶无效后,世宗朱厚熜杀心顿起,派锦衣卫血洗左顺门,十七人遭杖责而死。

一百年后的今天,这一百一十七人其实也是为一个封号而来,可他朱由校没有世宗那般铁石心肠,更使不出那般雷霆手段,只能借雨伞和姜汤以柔克刚。

这才一百年,咱老朱家的血性都丢到哪里去了?

他在心里反复追问。

朕的温情脉脉打不动你们,朕淋成了落汤鸡还是打不动你们,一群白眼狼!

为了一个女人,你们非得把朕逼死才善罢甘休么?

他在心里一遍遍哀嚎,泪水和雨水夹杂而下。

他从小就不爱学习,连西书五经都懒得诵读,更别说兵书了。

因此三十六计也就知道个皮毛,用完苦肉计和欲擒故纵这两招,他就束手无策了,唯有暗自仰天长叹。

正僵持着,叶向高、孙承宗等一众老臣匆忙赶来。

“皇上,臣等侍驾来迟,罪该万死!”老臣们纷纷扔掉雨伞,匍匐在泥水中。

“众卿快快请起。”

朱由校一看救兵来了,心中窃喜,忙弓腰摆手,又环顾了一下左右,“还不给大人们打伞!”

叶向高推开王安撑起的雨伞,也站在雨中,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背脊,气得浑身颤栗,连呼号都瑟瑟发抖:“你们一个个躲在伞下,喝着姜汤,独独让皇上淋着大雨,真是我大明开国以来第一大奇观!

你们平素挂在嘴里的礼义廉耻孝悌忠信,现在都丢到哪里了?

你们还有没有一丝臣子本分?

还懂不懂得一点点君臣之道?

你们都抬头看看,皇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衫!

你们到底想要置皇上于何地?

你们……你们的良心,都让狗给吃了吗?

忤逆至极!

荒谬至极!

本朝的风气败坏至此,一个个回去都要扪心自问!”

这些话乍一听,句句都是谴责那一百一十七人,而且义正词严。

可细细揣摩,落脚点却在朱由校的身上,无异于打了他一个大嘴巴。

朱由校显然听出了话外之音,他的脸皮一向薄,顿觉面颊滚滚发烫,幸好有雨水降温。

他狠狠地横了叶向高一眼,却不便发作,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这一百多号人哄回家去。

但他心里没有饶过叶向高,暗自怒斥道,老东西好一张利嘴,骂了朕一个狗血淋头,还不带一个脏字!

老东西好深的道行,打了朕一记响亮的耳光,朕还还不得手做不得声!

此刻,叶向高在他的眼里,不只是一棵参天大树,还是一池深不可测的春水。

躲在伞下的那一群人放声恸哭:“皇上!”

叶向高一声断喝:“你们真要做忤逆之臣吗?

还不速速离去!”

还没来得及喝姜汤的那帮人你看我我看你,人群开始骚动,一个个慢慢爬起来,渐次离开。

叶向高打了一个拱手:“皇上,这些人无法无天,惊了圣驾,臣惶恐不安!”

朱由校怨气未消,冷笑了一声:“朕让人给他们打伞,他们一个个就成了和尚,还敢给朕念紧箍咒!

哼,朕没有调锦衣卫来,就以为朕好欺负!”

这回轮到叶向高做不得声了,他当然知道皇上是在指桑骂槐,一时词穷,只顾抹着脸上的雨水,别扭了半天才勉强敷衍道:“皇上不是世宗,皇上以仁德治天下……”朱由校不容叶向高说完,钻了一个空子借机撒气,厉声问道:“你以为世宗不是仁德之君么?”

叶向高慌了神,一头栽在泥水中,大声辩解:“老臣岂敢亵渎世宗!

老臣的意思是,天下情势不同,帝王之道也当有所不同。”

“皇上,叶中堂所言,老臣深以为然。

世宗是快刀斩乱麻,皇上是慢工出细活,此一时彼一时也。”

孙承宗看着叶向高的狼狈样,赶紧替他打圆场,还拐弯抹角给皇上拍了一个马屁。

身为帝师,他当然了解皇上的脾性,这是一头顺毛驴,哄一哄也就好了。

老师的马屁独具匠心,自然是一拍一个准。

朱由校望了孙承宗一眼,绷紧的脸果然松弛下来。

眼瞅着叶向高满地打滚,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,人家一把老骨头冒着大雨来替你解围,你一句褒奖之词都没有,反而过河拆桥恶语相向,今后谁还愿意帮你出头?

而你现在正是需要这些元老帮衬的时候。

想到这里,他上前扶起了叶向高,好言抚慰道:“朕刚才是被他们给气糊涂了,说话有些过火,中堂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又转过头交代孙承宗等人:“你们年纪都大了,身子骨不如从前,淋湿了一身,朕看着心疼。

赶紧回家换了衣裳,喝一碗姜汤,好生歇着吧!”

看着这些老臣佝偻着背、颤巍巍的去了,朱由校不免叹息了几声。

李进忠脸上闪过一丝阴笑,垂头奉承了一句:“皇上赢了。”

朱由校仰望长空,若有所思,道:“不是朕赢了,是老天赢了。”

李进忠一脸谄媚相,搭着腔:“皇上就是小奴们的天,老天赢了,就是皇上赢了。”

朱由校粲然一笑:“朕这会吧,还是觉得,他们真会挑日子,好一场及时雨!”

可惜及时雨没有落到西北,陕西连年大旱,赤地千里饿殍遍野。

就在朱由校笑语之间,不知有多少张嘴巴,连一碗姜汤都喝不上,不知有多少条性命,输给了老天。

就在群臣慢慢悠悠撤离左顺门的当口,北首隶官道上,一驿使肩挎报匣,快马加鞭冲破雨帘首奔京城而去。

报匣中封装着陕西请求赈灾的六百里加急奏折,可是一刻都耽搁不得!

第二日早朝,臣工们为陕西赈灾一事各执己见,争得不可开交。

有的说,陕西十年九旱,朝廷当即刻放赈,救民于倒悬。

有的说,朝廷当委派重臣赴陕实地察看,再做定夺。

有的说,陕西自县至省,年年都在谎报灾情,危言耸听不值一信。

有的说,赈灾钱粮还未到陕西,十之七八便己落入私囊,当重拟放赈章程。

……京城这边的嘴皮子翻着白沫,陕西那边的嘴皮子干得冒烟。

争吵了半天,还是没有一个结果。

朱由校怒气冲冲地回宫,进门便骂:“朕拿银子养着你们,一个一个专门跟朕作对,气死朕了!”

“小奴不敢。”

李进忠等人慌忙跪倒。

“朕又没骂你们,骂的是朝堂和陕西那一群狗官,置朕和灾民于水火之中!

什么鸟早朝,分明就是早吵,偏偏又吵不出一个名堂来,朕只有干着急!

皇极门那个鬼地方,朕真是不想再去了!”

李进忠说:“那皇上往后就别去了,他们想吵也吵不起来。

神宗二十余年不上朝,天下照样太平。”

“可是有人不会答应,天还未亮就来掀被窝,那滋味不好受哪。”

朱由校瞅了王安一眼,满脸委屈的表情,“朕即位以来,就没有睡过几个好觉。

朕总算明白了,干皇帝的活,就别想睡几个安稳觉!”

“皇上少睡几个安稳觉,天下人就能多睡几个安稳觉。

皇上肩挑万里江山,亿兆黎民都指望着您一个人,责任重大呀!”

王安先是朝皇上拱手进言,又狠狠地瞪了李进忠一眼,“李进忠,休要误君!

若是再敢胡言乱语,别怪王某对你不客气!”

李进忠刚刚硬起来的脖子又耷拉下去。

朱由校不再多言,招了招手:“都起来吧,随朕去偏殿。”

又对王安说:“你今儿那么早就来掀朕的被窝,定是没睡够,去打个盹儿吧。”

进了偏殿,各种原木散发的香味扑鼻而来,朱由校的脸色缓和了许多。

他拿起凿刀,在椅背上精雕细琢一只翱翔的凤凰,不时用嘴吹着木屑,不时站起来细细端详。

李进忠等被别人的刀子精雕细琢过,此时领教皇上的刀功,虽说没有痛在身上,却还痛在心里,所以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
他们瞪着眼睛,目光在皇上的脸和那只凤凰之间扫来扫去,只盼着皇上龙颜大悦龙凤呈祥的那一刻。

朱由校还在凿着,头也没抬,突然来了一句:“朕问你们,凤和凰,到底哪个是公的?”

大家你看我我看你,无人应答。

朱由校点名:“李进忠,你说。”

“是,皇上。”

李进忠翻着白眼珠子,半天才回话,“凤求凰,小奴以为,凤是公的,凰是母的。”

“那怎么都说女儿家是凤呢?”

“那就,那就,凤是母的。”

“公母都分不清,也怪不得你。

其实朕也犯糊涂,不过朕知道,朕是公的。”

朱由校哈哈大笑,道,“朕还有一事也不明白,为何人家偏偏叫你们公公?”

那一个个脸色赧然,却只好跟着笑,无人敢应。

“李进忠,回朕的话。”

朱由校抬头,扫过来一眼。

李进忠垂着一张苦脸,嗫嚅着:“皇上,小奴实在不知。”

“你们几个,都说说。”

朱由校又埋头干活。

大家异口同声:“小奴实在不知。”

“朕想听人争论争论的时候,你们偏偏不言。”

朱由校摇头,叹了一声,“要是朝堂和这偏殿换过来,该有多好。”

又问:“黄荣,朕让你出宫探问木器价钱,怎么样了?”

黄荣回话:“小奴去东安门外转了几个圈,到处看了一下,皇上做的这种红木椅子,价钱奇高,要卖一两银子呢。”

“凭朕的手艺,价钱总得翻上一倍吧。

等朕的木器做好了,李进忠和黄荣你们两个,轮流着担到东安门外去卖。”

朱由校吹了吹木屑,又叮嘱,“记住一点,你们出宫都要换上便服,不许说是朕的手艺。”

那两位齐声应和:“是,皇上。”

朱由校一时高兴起来,咧着嘴将木板凿得呱呱响,百忙之中还不忘过问国事:“可有奏章?”

黄荣答:“皇上,王公公今日告了病假,交代小奴代为禀报,小奴随身带着呢。”

“念。”

朱由校又吹了一口木屑。

“是,皇上。

江西都指挥使司捷报,年初始,南昌府境内流寇出没……”朱由校打断:“拣要紧的说。”

“官兵用命,追奔逐比……”黄荣肚子里墨水不多,念错了“追奔逐北”。

“追什么?

比什么?”

朱由校皱了皱眉头。

黄荣盯着奏折,眼珠子转了几下,将错就错:“官兵拼命追赶流寇,比谁抢到的赃物多。”

朱由校停下手中的活,右手用力一挥,将凿刀狠狠地插到案台上,勃然大怒:“我堂堂大明官军有贼不剿,只顾着抢东西,成何体统!

还敢跟朕邀功!

朕这回要亲自拟旨!

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……诏曰……把朕气糊涂了,诏曰……钱可人你个狗东西,部伍颓废至此,皆因主官持法不严放纵过度。

江西都指挥使钱可人罚俸一年!”

又狠狠骂了一句:“狗日的!

钦此!”

黄荣低垂着头,壮着胆子吱了一声:“禀皇上,票拟(3)的意思是论功行赏……放屁!

内阁就是一群老糊涂,可朕不糊涂!

黄荣,还不快去,照朕的意思,驳回票拟。

到王安那里拿印,即盖即发,一刻不留!”

“皇上,这、这、这……狗日的,要不要写……写进去?”

黄荣还是头一次听到皇上骂脏话,皇上的脏话那也是金口玉言,马虎不得,便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。

朱由校还在气头上,吼了一声:“狗日的怎么了?

嗯!

他就是狗东西!

就是狗日的!

朕骂他还是轻的!”

“是,皇上。”

黄荣战战兢兢站在那里,偷偷瞟了几眼左右,再也不敢多言,写狗日的旨意去了。

众人齐颂:“皇上英明!”

“朕拿银子养着他们,没一个让朕省心的。

朕心里烦,你们几个,陪朕到宫后苑转转。”

朱由校拍了拍手,起身就走,“李进忠,去把嬷嬷叫过来。”

宫后苑是紫禁城里的皇家花园,既是帝王后妃的游赏、休养之地,也是藏书、读书之所。

朱由校十岁的时候,是这里的常客,他并非为读书而来,只为拜师学艺。

他从小便是个大玩家,六岁时亲自指挥太监们搜捕蛐蛐,七岁时在斗鸡大赛中一举夺冠,九岁时华丽转身成为猫王,并给豢养的十几只猫加官进爵,诸如郎中、总理、贵妃等等,皆有品有级。

他十岁这一年,宫后苑大兴土木重新整修,他也天天过来凑热闹。

看到一根根木头在能工巧匠手里脱胎换骨,或如腾空之龙或似展翅之凤,他便对从前的自己嗤之以鼻。

把活物玩死算什么本事?

把死物玩活才叫功夫。

从此,他粘住了那些木工师傅,沉迷于斧锯刀墨之中,并一发而不可收拾。

首到今天,他还对宫后苑怀着一种特殊的挚爱,因为这里让他的人生第一次真正有了方向,尽管这个方向与他的帝王生涯背道而驰。

(1):光宗贞皇帝即泰昌皇帝朱常洛。

(2):世宗肃皇帝即嘉靖皇帝朱厚熜。

(3):明代自英宗朱祁镇以后,凡朝廷重要文书,皆由内阁拟定批答文字,写于票签上,送请皇帝批准,称票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