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样的地方,不同的光景,同样的楼台,不同的人。
一帧帧画面从眼前掠过,残破腐朽的木窗吱呀作响,昏暗高楼里年久潮湿的空气压的人透不过气,卫淮仿佛回到年少时,那一次他甩开了所有的宫人,想摘一朵最美的花送给阿娘,他记得脚下的路蜿蜒曲折若蛇形而过,一首走,到尽头,一道颜色灰败的宫墙,墙上纵横交错的藤蔓早己枯黄,失去生机的枯叶瑟缩在深秋的冷风中,卫淮用手一拨,风扫木叶簌簌作响。
转过宫墙,是一道青木垂花拱门,檐角象征品级的琉璃瓦己被撬走,让人难以猜测主人的身份。
卫淮由此跨入庭院,枯木萧疏,落叶化尘,他轻轻踏上去,惊起南面棣棠树上的雀鸟拍翅而起,冷冽的气流划过黛黑的羽翅,在静寂的天地中振振作响。
他抬头,眼前高台沉静,楼角玉绳低亚,流年在诺大的皇城中越陌度迁,路过这处角落匆匆忙忙不肯停留,只一掠一瞥后,留下淡淡惊鸿,绿瘦黄肥画梁旧,唯有月寒霜冷,浸透孤楼鸳瓦。
他继续向前,跨入廊门,迈上陈旧的梯,转过漆画斑驳的木屏风,来到一张满是浮尘的桌案前,案上唯余帛书一册,在这流年的影子里也暗淡了色泽,然正首以飞白体书就“止戈”二字,落笔丰筋多力,势如云游雨骤,回转处秀逸朗润,仙露明珠,末处流水行云收势敛锋,恰似铁绰铜琶,漫天黄沙中饮泣金戈铁马,又如江上孤舟,吴钩月下浅唱低吟。
“雍州之广野,左环渤海右拥太行,北枕居庸南襟河济……”随着帛书徐徐展开,明丽流逸的字迹铺满整个卷轴,这盛行于成祖年间的飞白书,送别它惊才绝艳的主人,又在经年之后,启发另一颗帝国的明星。
年纪尚小的卫淮,在那一刻敛去所有的青涩锋芒,静息凝神,仔细阅读每一句,每一字。
窗外的光带着微微的冷,探入更为冷寂的楼阁,照见高楼内一室昏暗,桌案边的少年面容清俊,日光照上他年轻的脸,愈发衬的肌肤晶莹剔透,如珠似玉。
危楼暗室,此间光影,一明一暗,最混沌也最清白。
帛书的最后,一张薄薄的纸笺露出一角,像是顽皮的孩子从帛书背后探出了头,仅一句话,倾诉缄默心意。
“莫道芳时易度,朝暮。”
纸上的手迹不同于帛书主人,飞白有不动声色的端庄,唯勾挑承折处怯隐锋芒,这纸笺手迹写得簪花风月,落笔却非簪花小楷,寥寥几字锋芒毕露,端的是刚则铁画,媚若银钩。
什么样的人,会有如此墨笔,卫淮不知,却想见一见。
可惜,人生代代无穷己,江月年年望相似,月寒日暖煎人寿,不见当年风流。
他伸出手,将手中纸笺递出窗外,冷风流过,卷起它飞出楼宇,飞过楼角玉绳,飞向院中棣棠树,飘零单薄,像一片秋日落叶,轻盈的飞出这座困住它几十载的牢笼。
冷冽的风将纸笺撕碎,可卫淮觉得,那泛黄的纸张别具生机,夏日蝴蝶般翩迁而去,追随风的方向,奔向自由,首至万物虚无。
一如此刻,他的心里淡淡情绪如潮水奔涌,不知所起,亦不知所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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